去過景德鎮的人，可能會有一個相同的印象：外地人不少，外國人也不少。
而就在不久前，一則與景德鎮相關的新聞沖上熱搜。
新聞稱，每年都會有很多外地人來到景德鎮工作或學習，被稱為“景漂”，而每6個景漂中，就有1個是外國人，這些外國人被稱為 “洋景漂”。
據統計，每年都有5000名“洋景漂”到景德鎮，其中有老有少，有的是成熟的陶藝師，有的是剛剛入門的陶瓷小白，呆的時間也有長有短。
盡管膚色不一、國籍各異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：癡迷于制瓷手藝。
而這些外國人中，有不少是景德鎮陶瓷大學的畢業生。起初，他們也只是來留學，沒想到后來就成了所謂的“洋景漂”。
那么，身處四線城市的景德鎮陶瓷大學，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吸引如此之多的外國人來留學？
01
“論拉坯技術，
美國教授還不如景德鎮師傅”
Ken就是一個來自新加坡的“洋景漂”。2011年，Ken到景德鎮陶瓷大學讀本科。如今十年過去了，他還是在景德鎮。
想當初，他為了來中國學陶藝，和家里吵了2年。
那個時候，Ken還在新加坡服兵役，當父母在電話里一聊起“本科去哪讀”的話題時，他們就一定會吵架。父母希望他能選一些有前景的專業，如醫生、律師或會計，但是從小就喜歡陶藝的Ken對這些一點也不感興趣。那個時候，這所學校還叫“景德鎮陶瓷學院”。
父母終究沒能拗過Ken，只能支持他的想法。之后他陸陸續續收到一些大學陶瓷專業的offer，其中包括澳洲國立大學和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。
但Ken最終還是選擇了陶大，因為“景德鎮”這三個字。
然而一開始來到景德鎮時，Ken多多少少有些失望。
“我對它的第一印象，就是：土。”
“景德鎮好歹也是個city（城市）啊，為什么當時給我的感覺還不如village（村子）。”
Ken無法接受，一座擁有160萬人口的地級市，卻沒有像樣的娛樂場所。
“這里的夜店晚上9點就開始蹦迪，12點就關門了，這個點不是應該剛剛開始嗨嗎？”
他對景德鎮的第二印象，就是辣。
“我覺得網上說的四川辣、湖南辣、貴州辣，都沒有江西辣恐怖。”
Ken很多時候都只能自己做飯。“我的朋友也更習慣自己做飯。”
Ken口中的這些朋友，都是“洋景漂”，有的人已經待了十幾年還沒有離開。“因為真的喜歡陶藝啊，不然堅持不了這么久。”
在Ken的中文流利之后，他開始瘋狂兼職。“我大二的時候，一周就可以做60個碗了。”
Ken的作品。他在大學就已經擁有6種身份：除了陶大的學生以外，他還是教育中心的志愿者、幼兒園英語老師、咖啡店老板、創意集市的攤主以及拉坯老師。/受訪者供圖
“一個賣了40元，然后用這些錢，去了那家12點就會關門的酒吧慶祝。”
老實說，Ken最初到景德鎮的那幾年，并沒有對這個城市產生太多好感。以至于本科畢業之后，他直接選去美國留學。
但也是在去了美國之后，Ken又開始懷念起景德鎮這個“小村子”。尤其是創意集市里的那種生機，Ken很少能在美國見到。
中國和美國的教育差別極大，美國的教授會更注重理念的培養，但是在技術這方面，陶大可以甩美國高校好幾條街。
“在景德鎮隨便找一個師傅，都可以（拉坯）拉過美國的教授。”
對于Ken來說，美國最缺失的，可能就是景德鎮這種陶瓷氛圍。也因此，在美國待了三年后，就算畢業有一些在美國工作的機會，但Ken還是選擇回到景德鎮，做陶瓷培訓。
“可能還是景德鎮更適合我，去過美國后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。”
02
“去了日本，才知道陶大有多牛”
小顧和Ken是同屆的，2011年考上陶大的她，學的也是陶藝專業。
小顧一來就意識到，這是一個萬物皆可陶瓷的城市：街上陶瓷的燈柱、小吃攤上時常可見的玲瓏瓷碗，還有生下來就會在陶瓷上畫畫的景德鎮人。
陶瓷專業的學生，在陶大的辨識度極高。
“我們專業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征：衣服都很臟。其他院校的妹子都很漂亮，穿著很精致，但是我們專業的同學身上都是泥點子。就算我們有時也會化妝，但是衣服還是穿得很隨意，因為怎么樣都會被弄臟。”
之所以會這樣，還是因為大家都很拼命。“我們很難糊弄自己的作品，通宵做作品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。”
“老師會教我們這個東西怎么裝進去，怎么點火，所有的學生會圍在爐邊看火，有時候還可以順便烤個玉米。”/受訪者供圖
陶大的燒窯課很有特色，“親眼看著自己做的東西從一個泥坯，變成了日用品，很奇妙。” 第一次上燒窯課的小顧，還記得當時的感受。
小顧也接觸過不少在陶大的留學生，他們來中國的原因有很多，但大部分都是因為父母喜歡古玩，或者自己比較著迷中國文化。小顧：留學生對待專業也都很認真，大家關系都還不錯，會經常吃飯逛街，很好相處。/ 圖源：景德鎮陶瓷大學官網
本科畢業一年后，小顧就去日本留學了，學的還是陶藝。
小顧也是去了日本之后才知道，陶大有多牛。
陶大在日本陶瓷界的名氣很大，以至于她的老師或者同學都知道這所學校。而當小顧去拜訪一些日本比較出名的陶藝家，他們得知小顧的本科是陶大時，會更愿意和她多交流。
“但日本人也不會產生類似‘你都已經在景德鎮學了四年，為什么還要跑來日本’的想法，因為日本是一個很有文化自信的國家，他們會默認自己民族的影響力很大。”貼在研究室的墻面上的警示語。一開始小顧會和其他學院的中國朋友說中文，但是為了提升日語，他們會互相監督對方不要講中文
也是去了日本，小顧才知道陶大的教學環境、老師的培訓、包括景德鎮的老師傅，對自己在陶瓷方面的學習積極性有過多大的幫助。“日本這邊的設施和氛圍就會差一些，沒有人幫你，可以說是孤立無援。”
小顧舉了個很簡單的例子：當你想做一件很大的作品，肯定需要有人一起幫你抬泥巴，但是日本的文化就是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，所以遇到類似的情況，小顧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。
“我覺得在國內讀陶藝還沒有那么辛苦，出去之后反而很累。”日本學陶藝的人不多很少的，因為他們會覺得很累很辛苦
在日本待了3年后，小顧就回國了。因為身體的問題，小顧沒有再選擇與陶瓷相關的工作，但她現在偶爾也還是會去淘吧教別人捏泥。
“我不會完全丟掉，陶大的熏陶對我影響是極大的，我幾乎每年都會回景德鎮一次，忍不住看看這個行業有哪些新的動向。”
03
景德鎮陶瓷大學一所被嚴重低估的高校
幾乎每一個“名字奇葩，實力絕佳”的大學排行榜上，都會出現景德鎮陶瓷大學的身影，這所總是被誤認為“野雞大學”的高校，這么多年來確實受了不少委屈。
尤其是在2016年以前。那個時候，景德鎮陶瓷大學還叫“景德鎮陶瓷學院”，來景德鎮的游客，有不少都會以為這只是一個技術培訓學院，而且是不給發學位的那種。
殊不知，景德鎮陶瓷大學一直都是一所正兒八經的本科學校，有時連一些非藝術類的專業分數都會超過一本線。
當然，這所學校最出名的，還是藝術類專業。入學門檻雖不及八大美院那么高，但也絕對不低，尤其是陶藝專業。
其實，在中國，開設陶藝類專業的綜合類院校并不少，藝術類院校更是常見，但“中國陶瓷界黃埔軍校”的名稱，卻只有陶大能擔得起。
景德鎮陶瓷大學在1958年就有了陶藝專業，開設的水準就是本科。而很多綜合類院校，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才開設陶藝專業，就算這樣，也多是合并當地的一些中專技校而來的。
很多985院校的設計學院都沒有博士點的情況下，景德鎮陶瓷大學就有3個一級學科博士點。值得留意的是，八大美院中，還有3所學校并沒有獲得博士學位授予權。
在小顧的印象里，同學的作品中，10件有8件都會燒壞。“只要裂開，就意味著你這2周的心血白費了。
更值得一提的是，陶大的師生作品展，已經開到了法國盧浮宮、劍橋大學、希臘亞洲博物館、法國大皇宮、紐約聯合國總部等地……
這所高校的名氣越來越大，想來陶大留學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。
其實陶大從60多年前，就開始招留學生了。全國的高等學校一共3000多個，能招留學生的也就94所，陶大就是其中之一。
到現在為止，已經有3000多名留學生從陶大畢業。而這些留學生，來自各大洲的20多個國家。
陶大畢業生里，選擇留在江西的占比最高。
他們因為各種原因來到景德鎮留學，大多數人一開始也只是想獲得一個文憑，但幾年的景德鎮生活，卻讓他們選擇在畢業后繼續留在這里，成為“瓷都通”。
如果說景德鎮被評為“外國人最值得去的地方”是瓷都外在吸引力的最佳證明，那么長期深扎在景德鎮的“洋景漂”，則用實際行動告訴眾人，這里的內在底蘊同樣值得駐足。
